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想法:活著的證明
文/酷兒神棍
剛看了朋友的文,想想自己也該來寫一篇。畢竟對我而言,去撕開自己血淋淋而未曾癒合的傷口,專注地凝視著,會有著一種自虐的快感。或許我的睡眠障礙,除了過去驚嚇和焦慮之外,也包含著某種程度的自殘。
有記憶以來,父親和母親爭吵不斷,他們彼此憎恨著。我一直無法理解,他們為什麼兩人不離婚。他們總說:「不離婚是為了你們!」 我開始意識到,或許我不應該出生。如果我不在,那麼他們兩人就都可以自由,都可以快樂的生活著吧!所以我父母的痛苦是我造成,而我不該活著。
聽著他們大吼大吵,我的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尤其是因為我父親幫忙別人,結果弄到家裡幾乎破產,母親準備帶著我們幾個孩子自殺。如果你要說我是在死亡的陰影下長大,也不為過。類似的事情,也不只發生過一次。
從小不停的聽我父親說:「不要結婚,結婚只會害了你們!」即便長大後,不管我和甚麼女性交往,他都有意見。當然,那些帶回來純過夜,沒有交往的女性都不例外。這些童年的記憶對我在後來的親密關係上有很大的影響,我恐懼著親密。我無法和交往的女性有著太長時間的親密相處。可能會因為一點小事爭吵就轉身離去,捨棄這段關係。也可能是因為受不了我的冷淡,對方自行離去。尤其是對方對我需索注意力的時候,我會嚴重的焦慮和憤怒。
我父親是軍人轉教職,所以對我們非常嚴格。稍有不順就拳打腳踢,甚至是在馬路上,即便到我國中時仍是如此。他完全無法溝通,特別是在說不過我的時候。
我從小是個非常黏人的孩子,睡覺的時候也需要觸摸著他人的肚子才能入睡。我需要很多的擁抱和接觸,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身體就只剩下被打的記憶了。所以我很排斥性愛以外的肢體接觸,那些都連結著恐懼和疼痛的記憶。不論是擁抱、甚至握手,都足以令我產生極大的厭惡感。但我仍得裝著若無其事的接受,畢竟不能讓別人感覺到被厭惡。要討人喜歡,似乎是從小被培養的模式。 大約小四、小五時,我開始有了嚴重的疼痛症狀。整個下半身痠痛,甚至無法走路。疼痛從大腿蔓延,到膝關節、到腳底,看過很多醫生都檢查不出來。而且生活作息有了很大的改變,我白天幾乎無法起床,晚上無法入睡。所以父親認為我是裝病不去學校,是我母親寵我寵出來的。
上了第一所國中,疼痛症狀好轉。新生訓練第一天就因為幾個學長在鬧我,所以打了起來,打到我手指脫臼。在學校裡,雖然不太讀書但成績還保持中上。但在那少一分打一下的教育環境,讓我難以適應。到了下學期,我因為盲腸炎開刀。一般盲腸手術四十分鐘可以完成,但因為我有腸沾黏的現象,所以手術延長到兩個多小時。也因此,在出院後我請假多休息了幾天。為了慶祝我出院,母親帶我去吃牛排,大概是有同學看到我,就去告訴了導師。當我回到學校的第一天,老師就公開在班上酸我:「有力氣去吃牛排,卻沒力氣來上學!」
突然間,我覺得我無法繼續在這所學校待下去。這位班導,是學校有名的好老師。平日酸言酸語我也夠了,如果連我生病動手術都能有話說,我真心覺得這種人沒有教我的資格。所以我決定退學,離開這所學校。後來去另外一所學校就讀,因為父親的關係被編入某位名師的好班。初期學業也都不錯,但我開始了嚴重的頭痛。同樣的,我早上爬不起來,因為頭痛到想吐。但父親認為我只是裝病不去學校,所以直接痛打痛帶罵躺著在床上的我。
即便我勉強自己到學校,也是面對考試成績退步而被打、班上有同學吵鬧所以全班一起被打、導師中午出去喝酒不爽回來繼續被打、被同學欺負還手被打等等。我已經不知道要怎樣才不會被打!沒有被打的時候,大概就是到學校被導師禁止上課,丟到輔導室去補作業。那時我才知道,原來輔導室的功能不是輔導你,而是對著其他老師說你有拒學恐懼,還有在那裡補寫作業。在輔導室的時候,我趁輔導老師都不在,開始看起裡面的書。其中有一本,叫做夏山學校。夏山學校可說是森林小學的始祖,裡面的投票制、自訂規則、主動自發和自由發展很吸引我。
但看了這本書,我產生了一個質疑:「如果你們都不相信這些東西,仍執意的打學生,那為何還要把這本書放在這裡?」當然,在這所學校的結局就是有天導師喝醉酒,跑到我家來把我拉到馬路上打。而我,也就只能轉學。很可笑的事情是,中午出去喝酒、酒駕、毀損、傷害的老師,繼續留在學校,得離開的人卻是我。 國中能畢業是因為我轉到了一所名聲不太好的學校。班導沒有打過我,只對我說:「想辦法來學校混畢業,那怕來學校睡覺也好」可惜當時我的狀態已經差到沒法完成班導的期待,所以當同學把畢業證書送到我家來的時候,我很訝異。或許,這位老師不像先前的兩位一樣是個「名師」,但他是唯一在國中時期沒打過我的班導。那麼我會對於肢體接觸恐懼,應該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我差不多是在那段時期開始覺得自己精神狀態有問題,我想一定是我的錯,或者我做錯了甚麼。不然我怎麼會遇到這些事情?為什麼別人活得很好,而我卻倍感痛苦?
國中這段時期,我決定去精神科看看我怎麼了,而我的精神鑑定從憂鬱症到思覺失調症,吃著鋰鹽所產生的副作用讓人難以想像。我開始找尋各種關於精神疾病的書籍,了解自己的疾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或許對心理學產生興趣,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不斷的感受到縫隙間的窺視、無人階梯上的腳步聲、在路上被看不見的人跟蹤、耳畔的各種雜音、不斷慫恿自殺的耳語、在高樓上想要縱身而下的慾望、想拿刀在身上畫下血痕、如強迫症般地規定自己必須按照某種方式行走,不然就會被拖下地獄的想法等等。說真的,我已經忘記我到底是怎麼渡過那段時期。 有個優秀的哥哥是件很辛苦的事,特別是當自己的表現不那麼優異。二哥從小就是好成績,父親把他的獎狀擺滿客廳。拿縣長獎、考上好高中,頗有文采等等,父親常對我說:「你該跟你哥好好學一學。」
但我知道,不管我怎麼努力都不可能和他一樣。那自卑感就像是一團濃厚的墨汁,怎麼攪拌都不會散去。 有幾位朋友曾說過:「你一定是個好情人!」事實上,我不知道我該怎麼活,也不知道如何經營關係。即便經過這麼多年的療癒和自我探索,有了很大的改善。但關於活著和親密關係這兩件事,我仍然是很消極。
或許我擅長取悅人,擅長讓人開心,甚至協助人走出傷痛。但那都只是我的社會人格。真實的我,其實是一個人窩在電腦前、窩在書堆前,害怕著與人太親近而造成傷害的膽小鬼。 只能不斷的一刀又一刀的在自己的身上劃下,看著血一滴一滴的流出,才能感受到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