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伴專訪】專訪大汗 - 淺談兒少惡法廢法與精障同志伴侶困境(上)
文/媽媽桑
今天【夥伴專訪】將專訪酷兒盟理事長大汗。他除了是酷兒盟現任理事長之外,亦是酷兒盟前身兒少法29條研究會家族長,也是現任酷兒盟反惡法小組組長,更是一位精障同志伴侶(伴侶為精障同志,伴侶其實就是媽媽桑我)。
媽媽桑認識大汗的過程也算奇妙,月黑風高地某一天晚上。媽媽桑突然心血來潮上了聊天室,由於媽媽桑是宜蘭人,但東部聊天室通常沒什麼人。因此,媽媽桑就跳到了北部聊天室,就這樣被了大汗騙來台北,不過…這跟本文沒什麼關係,所以跳過。
接下來,進入本文重點,那就是專訪 - 希望透過專訪大汗的生命經驗,讓大家對於酷兒盟至今十年的廢法運動與多重身分者權益可以有更多了解。
媽媽桑:『請問大汗,您本身出生在哪一個縣市?另外請您簡單描述一下家庭狀況?』
媽媽桑拿出筆記本,準備好好記錄伴侶的狀況(真扯啊!對於伴侶的狀況一無所知)
大汗:『出生在桃園鄉下。由於我是被收養,所以我有兩個家庭。第一個家庭是原生家庭,家庭成員有雙親與我共3名。父親是空軍職軍,通常較少回家,但每次一回家就是找油頭罵家人,包含我。而母親就是一般家庭主婦,他們的婚姻是經過部隊批准才結婚的。因為當時的時空背景的關係,所以結婚都需要經過軍方批准。現在的家庭成員則有雙親、弟弟與我共計4名。現在的母親是國小老師(現已退休),是中國人(出生在中國)。父親則是工廠工人,是台灣人。』
媽媽桑:『那大汗您本身學歷到哪裡?』
大汗:『高中肄業。』
媽媽桑:『那請問大汗您何時覺得自己是同志?又原生家庭與現在家庭怎麼看待您的同志身份?』
大汗:『大概是在青春期,也就是十七、十八歲時吧!當時班上大家都會去追女孩子,但我卻沒有什麼感覺,倒是班上男生讓我比較有感覺。原生家庭根本就不知道,到現在還不知道。現在這個家庭則是一知半解,意思就是看我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現在的母親是無法認同同志身份的。』
媽媽桑:『這樣啊~可是上次婆婆看到我們抱一起睡覺,她也沒說什麼壓!好吧!這跟本文沒太大關係。那請問大汗,您是何時踏上反惡法這條路的?』
大汗:『2006年。』
媽媽桑 :『當時是什麼狀況讓你踏上這條路?』
大汗:『老實說,當時意願不大,是被推出來的。剛開始只有四、五個人的時候,被推出來當頭。』
媽媽桑:『當時的四、五個人是怎麼聚一起的?又或者說,什麼情況下被推出來當領頭者?』
大汗:『當時因為隨意閒晃Yahoo奇摩,結果點到知識家。無意間看到了法律那一欄,結果我發現很多人都在問兒少法29條(當時大家都這樣稱呼),於是就點進去看為何大家都在問。後來我隨意點了一個問題,發問者是來自高雄,狀況是被釣魚,且筆錄過程中被警察誘導,於是我留言詢問對方是否方便用電話談談狀況。接下來,我就詢問對方什麼叫作釣魚,然後警察怎麼誘導等等。第一天有一位朋友跟我聊,第二天則是我尋找遇到相同問題的朋友,最後我問了四個朋友。我們最後互留了MSN,大家後來提到是否要在網路空間成立家族,透過自身的經驗來解決大家的問題,也提供大家有一個互相支持的空間。當下,我其實有反應我對於反惡法沒有多大的意願。結果,家族成立後,我被通知了。就這樣我就變成了兒少法29條研究會家族長,其他四位朋友則是副家族長。』
媽媽桑:『那當時家族成立後作哪些事?又或者什麼原因讓您有如此堅定「惡法必廢」的立場?因為這立場影響了現在的酷兒盟。』
大汗:『當時我們幾個人透過累積自身受害經驗,並持續累積族友的受害經驗。就是說,進到家族裡面的受害者,大家都會留下自己的狀況,就這樣我們把大家的狀況集合起來。這些經驗可以讓我們快速了解受害者的狀況,好比受害者被釣魚的派出所,我們就可以快速反應出隸屬哪一個分局,又或者受害的族友說一個關鍵字,我們就能立即判斷後面大概發生什麼事。因為大家都請不起律師,也幾乎沒有司法救濟,後來我們幾個人討論了一下後,決定使用陽春的方式正面迎戰警察。我們當時有句話這麼說:「警察硬要吃你的案子,那我們就讓警察你吃不下這個案子,讓你也吐不出來。」所以當時幾乎都在作救援受害族友。至於堅定的立場則是家族成立後兩三個月後,但這幾個月迎戰的成果並不明顯,而受害族友則越來越多。而我想到警察在案子裡頭又吃又拿又不守程序(又吃又拿是指吃了受害者,回頭又拿了業績獎勵),這令我感到警察非常可惡。所以我就想說是否有一個方法治標又治本,治標的方法則是是否可以杜絕警察作威作福的管道,治本則是兒少條例第29條整條刪除。我是看到太多受害族友的血淚,所以我的廢法立場就是這樣產生了,至今仍堅持惡法必廢。』
媽媽桑:『那您在協助這些受害族友的身上,看見或遇見警察哪些令您反感的行為?』
大汗:『大方向來說,警察的態度不像是一個警察,像是講話輕挑、態度隨便。小方向則有幾個,這些是來自受害族友們的說法令我比較反感的。第一個是警察教你如何回答筆錄內容,像是筆錄內容的問答只能遵從警察的意思;第二個是筆錄製作過程中,如果筆錄並非非常順利(指的是筆錄前,警察會先告知受害族友需要怎麼回答,但筆錄過程中,受害族友卻不是這麼回答),那警察會出現黑白臉,一個白臉是表現的和顏悅色要受害族友配合,另一個黑臉則是用嚴厲的口吻罵族友為何不照事先約定的內容來回答;第三個則是筆錄過程中,警察會中斷錄音錄影。像是筆錄前警察會先告知受害族友基本上乖乖回答就只有緩起訴這些,但到了製作筆錄過程中,如果受害族友出現與警察事先約定的不一樣,警察則會中斷錄音錄影,並且喝斥受害族友。而我自己則救援受害族友案例中,曾經遇過一個受害族友遇到比較扯的狀況,就是警察偽裝成想約砲的男同志,並且聲稱自己是高富帥(如身高體重年齡等條件都非常優)。然後受害族友是想借錢或有沒有人資助他買電腦,結果不知道為什麼搞得,變成警察引導受害族友用身體來換電腦(援交的意思)。這過程中,警察不斷地加碼。像是原本的電腦價格是一兩萬,警察自動加碼到三四萬,且警察聲稱自己家裡是開火鍋店,承諾會好好對待受害族友。後來約好時間後,警察開著私家車並穿著便服去找受害族友,結果是外約逮捕,受害族友後來告訴我:「被釣魚又幻想破滅了!」,我真的覺得警察是最大的詐騙集團。』
媽媽桑:『這中間有放棄的念頭嗎?又,後來如何推動廢法?』
大汗:『有!原因是廢法過程中,希望號召更多族友與廢法人士一起推動廢法,但始終沒有人出現,這大概是令我遺憾的地方。而這中間,有一位受害族友聯繫上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的何春蕤老師,後面則被邀請到性權會(台灣性別人權協會)開會。會議中大家決定共組「兒少29糾察隊」一起推動廢法,後來大家結合不同廢惡法領域的性權團體共組「反惡法聯盟」,這聯盟多為撰文批評兒少條例、蒐集案例與蒐集新聞。後期則是族友聯繫了黃偉哲委員,就這樣開始開記者會控訴警政署等等,當時最成功的就是2008年記者會,成功砍掉兒少條例適用業績獎勵與一魚多吃(數個分局製作同一個受害者筆錄,導致受害者需要練成瞬間移動)。』
媽媽桑:『當時的兒少法29條研究會轉型為現在的酷兒盟,那酷兒盟成立這兩年,您在救援與推動廢法上跟過去遇到的狀況有什麼不一樣嗎?』
大汗:『現在的救援條件比以前更困難。第一個是台灣簽署國際公約(Cedaw)後,保守團體要求警政署需要投入更多人力後,救援難度大幅增加;第二個則是過去的救援方式現在也幾乎不靈光;第三個是過去推動廢法的團體與個人都已不在重視。最重要的事情是雖然酷兒盟的運動資源比過去多,但現在的社會對於保護兒少的氛圍也越來越嚴厲,政府對於處理違紀警察的態度也相對軟弱,導致運動停滯不前,幾乎孤軍奮戰。這兩年,不論我們到立法院遊說修法(新舊法)、聯署阻止新法通過與聯署要求警政署停止釣魚等等(2013年),都沒有什麼過去團體重視,但還好現在有一票不怕死的團體相挺。而這幾年同志運動的走向幾乎都是婚姻平權,甚至也有所謂的陽光同志出現,導致議題的資源被排擠與越來越無人重視,這是我很心寒的地方』
媽媽桑:『大汗,辛苦您了!謝謝您今天的專訪!接下來我們一起加油!』獻上一個擁抱(我好假掰喔
一個邊緣的議題,有時後背後會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人物所推動。同時從大汗的經驗可以看出,一個運動者有時後縱然沒有高學歷,卻有推動議題的決心,照樣可以透過自己的方式去推動整個運動並且號召更多人一起參與。
兒少條例,是一個邊緣又歷史悠久的議題。社會對於兒少仍處於保護的概念,不但無視兒少的自主權,仍將兒少視為父母的附屬品加以限制其權利,這樣的思維加深了社會對於犯下含有兒少字眼等法規者的汙名與標籤。
警察,是一個構成國家機器的重要齒輪,卻因為法規與保守者的要求而導致國家機器失控,造就了網路文字獄。
立法者,礙於社會的保護兒少思維而無視法規的問題,執意我行我素,無視受害者的血淚,亦開啟了國家機器失控的開端。
若不再重視這樣的問題,言論自由的空間只會越來越限縮。如果認為科技的進步帶來了便利與選擇,跳離了聊天室的使用就可以免除了被釣魚的危險。那麼,這樣的觀點只是強迫我們自己裝作看不見國家機器把手伸入這些選擇裡罷了!如同認為一個沒飯吃的人,使用強制就醫到醫院吃飯卻無視這中間的問題。這樣的思維是變相拿起了一塊黑布遮住自己雙眼,強迫自己看不到危險的存在罷了。
因此,由衷希望更多朋友看見與一起推動這樣的議題,最後,引用一首足以代表廢法精神的詩:
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今天,謝謝大汗的專訪,下一篇將是大汗作為精障同志家屬,如何看待精障同志權益、與精障同志家屬的困境。